如何带两只猫咪从美国回上海? | 每日书
文 | 扑妹
编辑 | 鸽子
还差两个月要从纽约大学MBA毕业的时候,我和湾仔终于各自决定了毕业后的去处:他去台湾、我回上海。粉圆和布丁作为他的小喽啰,按原计划自然是要跟他一起去台北开启新的喵生。
然而,一查规定才发现,或许是因为台湾不是世卫组织的成员,很多卫生条款都和通行的惯例有出入。例如宠物入境这回事,在别的国家,接种狂犬疫苗一个月后,有兽医及美国农业部USDA的书面证明,即可入境。而在台湾,这个时间被延长至接种疫苗六个月后。不用算也知道,要直接带回台湾,肯定是来不及了。
男朋友湾仔面有难色地问我:能不能先把猫咪带回上海半年,随后再安排去台湾?
那之前的好长一段时间,我都为要离开相处了两年的猫咪而魂不守舍,还赌气说过,回到上海之后要领养属于自己的“红豆”和“芋头”。此时突然有机会可以延长和他们相处的时间,我按捺住心中的狂喜,沉吟两秒,对湾仔说:嗯……让我带回去,也不是不可以啦。
我从来没有养过宠物,想不到两年前的那次偶遇,让两个小家伙就这样拖家带口住进了心里。
有生以来第一次和猫咪的肌肤之亲
两年前秋天的纽约,我在MBA班上认识了湾仔。那还是开学第一天,在四百人的大厅里,大家边啃着学校提供的早餐,边匆促地互相自我介绍,内容无外乎来自哪里、原先做什么职业。然而当时还是初见的湾仔,却猝不及防地说:我有两只猫。然后就和所有爱在朋友圈晒娃的父母一样,不顾对方脸上的错愕、尴尬或冷漠,熟练地拿出手机里猫咪的照片向同学们展示。
说实话,布丁和粉圆作为两只美国田园猫,真不是第一眼美人,至少是不上照。但毕竟是开学第一天,同学们出于礼貌,不长不短地看了三五秒,发出“好可爱呀”的客套赞叹,既不显得敷衍,又不会露出老阿姨想要将猫夺走的猥琐。
左为粉圆,右为布丁,爱P图的G同学摄
过了几天,恰逢湾仔生日,他邀请同学们一起到他家公寓的露台组个生日趴,席间我和同学小A陪他回公寓拿一次性餐具。
打开公寓大门,才掀开一条缝,突然一个灰灰的小身影飞速蹿出门来飞进走廊,继而好像发现了陌生的我们,突然停住,转身,抬头,好奇地打量我和小A,然后小跑步走到我的脚边,8字形地在我的两条腿上来回蹭了起来。一身柔软的短毛,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和猫咪的肌肤之亲。后来的两年里,每每又接受到这种待遇,我都感慨真是“极致的享受”。
“这就是粉圆了。她在跟你们打招呼呢。”湾仔看我们两个动物世界的门外汉愣在一边,连忙引见。
“不是还有一只吗?”
“布丁怕生。一定早就躲起来了。”
后来,湾仔变成了男朋友。我去他的公寓频繁了,才终于见到了布丁。布丁之所以姗姗来迟,是因为他的性格和粉圆迥然不同。
灰色短毛的粉圆是女孩儿,体格小一号,活泼好动,好奇心强,前腿有些罗圈,常常叉开脚、转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东张西望。每回一开家门,粉圆必然会攻其不备向走道里飞奔(其实即便是有准备,她的速度仍然让人很难防守)。一般飞出五六米就会俯身在走廊毛糙的地毯上卖力地磨起爪子,偶尔继续前进,奔到拐角处还是会忍不住装模作样地回头看看,表面勇敢的她心里也有些胆怯,确保没有被我们抛弃,才可以进一步向前探索。
橘色长毛的男孩儿布丁则截然相反,是典型的胆小鬼。
猫咪的天敌吸尘器自不必说,即便是随便一个门铃声、脚步声都可以把布丁吓得躲到衣橱或是床底的角落难觅踪影,导致快递员长期以来只知道家里有一只猫。有一回布丁被自己踢翻的吉他吓到,肥胖的身躯更是爆发出惊人的弹跳力,一步蹦到冰箱顶上,几天不愿意下来。
但终于和他熟悉了之后,我发现布丁是个黏人的小胖子。喜欢来身边假摔、碰瓷,一触即倒。然后就摊开白白的肚皮求抚摸。如果假装没看见,他也会不吝惜嗓子细声细气地“喵喵”来撒娇。
另一个戏码,是每当我打开电脑、摊开笔记本开始念书,布丁势必准确地躺到我的键盘或者本子上,用手臂压住我正在写的那一行,伸长了两只小拳头把我的圆珠笔打走。 我想我的MBA成绩不佳,有一半责任在布丁吧。
“世界这么大,我只爱你的功课”系列,扑妹摄
定下带猫回上海的作战方案,第一步是去看兽医。
在网上找到一家评分4.5星的兽医院,离家近,又有农业部的认证,于是没细看评论,就电话预约了打疫苗的时间。原本兽医院已经没有空余的窗口,听说我们行程将近,只剩下一个月零几天,电话那头贴心地为我们加急到隔周周一下午两点。心里第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。
虽然有约在先,我们到达兽医诊所的时候,却是铁门紧闭。门没有上锁,我们也不好意思直接闯将进去。远远看见前台有个姑娘坐着,透过玻璃门和铁门看到我们,却也无动于衷。
人行道上有两个中年男人在攀谈。其中一个拉着一条半人高的拉布拉多,在他身边跳呀叫呀,尽情撒着欢。已经在书包里颤抖个不停的布丁,见这阵仗,几乎要把书包震得拽倒了我。
良久,拴狗的中年男人和无助的我们对上了眼。
“你们来看兽医?”
“是的。请问他们今天是没开门吗?”我们猜他是位家住附近的老主顾。
“今天没有猫的预约。”养狗的他眼中似乎透出一丝对于异类的不屑。
后来才知道,这名瘦削健朗、古铜肤色的意大利裔中年男子,正是这家兽医院的创始人兼主治医师之一,Dr. Gagliardi,人称Dr. G。
Dr. G不情愿地带我们进了门。
进门后,Dr. G把狗栓在前台边,就进里屋了。前台的姑娘翻找着资料,非说我们的预约是在上周六,替我们预约的那位与国际旅行相熟的专员,今天也没来上班。没有专业人员,不了解国际旅行手续流程。
好说歹说了半个小时,前台终于远程替我们问清了要求,同意当场处理。护士带我们进了诊室。把猫咪从书包里解脱出来,他们照例吓得四处乱窜,两位年轻的护士看见他们人畜无害的蠢萌样子,倒是笑逐颜开欢喜得不得了,只可惜似乎没有太多处理猫咪的经验,连称重都不知道如何稳住他们,四下里无从下手。
在我们的帮助下,护士总算完成了各项体检,两年没看兽医的两个小家伙指标倒是都正常,湾仔娘里娘气地赞美,“Awwwww,你们很正常~~~”平时一本正经的湾仔,每当遇到和两只猫咪相关的事,身体里柔软的一面就会被激发出来。
在美国,宠物医院的就医流程并不复杂。作为从动物救助机构里领养的猫咪,布丁和粉圆刚出生就在机构里做了绝育、打过了初始的疫苗。而我这一次才知道,在他们小小的后腿皮下,还都植入了芯片。Dr. G像超市前台一样扫一下芯片,就可以查到此前所有的就医和疫苗记录。他们的身世之谜也终于解开:8月27日生日,原来和我和湾仔一样,都是处女座。
此外,美国大街小巷看到的猫咪,多半都没有品种。因为担心猫咪泛滥成灾,凡是被收容的猫咪都会做绝育,整个国家也鼓励大家“领养代替购买”,而不要去配种,去繁衍出更多猫咪。领养时收取一些费用(例如布丁和粉圆是每只一百美金),一来为了维持救助机构的运转,二来也是是为了让领养人有所付出,从而更有责任意识。
甚至也有人会主动收养一岁以上的成年猫,虽然脸蛋渐渐削尖不如小猫圆润,也少了几分软糯和杂毛总是理不顺的呆萌,但成年猫的性格已经定型,不再性识无定,一旦挑选好,更容易长相厮守,而仅仅因为小猫的软萌而领养它们的主人,有不少会因为猫咪长大、变得不再可爱而选择弃养。
藏在繁华曼哈顿下城的小小兽医院。图片来源:兽医院官网。
距离第一次就诊一个月后,按计划要去兽医诊所拿证明,并请他们代寄到农业部,办理离境所需的文件,隔天即可快递寄回。
此时我已经在陪来美国参加毕业典礼的父母坐游轮去加勒比海旅行,好在这一趟不用带猫,湾仔就约了时间单独前往。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。然而同样的情况却在我们身上再次发生了:兽医院表示今天并没有复诊的预约,只有打疫苗的预约。
百口莫辩的湾仔,只得要求医生现场打电话,与农业部在肯尼迪机场的办事处做预约,准备亲自前往,当一回人肉快递。Dr. G费尽唇舌,帮忙约到我离开美国前最后一天的时间,惊心动魄之余,让农业部的官员跟他也再复述一次预约信息,好让他放心。
5月23日一早,我们的游轮靠岸弗罗里达,赶往当地机场,等11点45的航班回纽约。
8点,湾仔动身去肯尼迪机场,为两只猫咪预约的时间分别是9点30和9点45。
隔天就要回国,我趁着在机场候机,脑袋里盘算着行李、车辆安排、回国第二天的考试等等大小事宜,毕竟是跨越太平洋的搬家,有些焦头烂额。突然接到了湾仔的电话,那一头传来绝望的声音:“他们说没有我的预约。”
不仅否认预约,前台的黑人大婶还冷嘲热讽:“很多人不预约就想来闯关。对不起,现在我们已经不接受临时跑来钻空子的了。”
那是一栋二层小平楼,楼外一马平川、骄阳似火下连棵可以庇荫的歪脖子树都没有。大婶示意等候区是为有预约的访客准备的,即便目前空空如也,也要求湾仔要打电话出门去骄阳里打。对对对,再远一点,挨着门口也可能有消防隐患的。
我们两个的脑袋都懵了,美联航那边已经买好猫咪的座位,其中一只也已经放在我妈妈的机票上,她单次出国时间有限制,明天已经是最后一天,如果改当天晚一点的机票,其他航空公司又不接受猫咪进入客舱……如果没办法把猫带回国,我们仔细搜索着脑海,有没有六个月内都会留在纽约、又愿意悉心照顾猫咪的同学朋友……明明再三确认了,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让我们措手不及。
湾仔打算再最后争取一次。意识到和这种政府官员(想象《疯狂动物城》(Zootopia)里的闪电君)来硬的是找死,于是开始服软:“姐姐,我这不巧是老板的猫,您不行行好的话,老板明天就要把我开除了……”
同时只能给Dr. G打电话,让他和办事处的兽医沟通。差点忘记了Dr. G的古怪脾气,竟然劈头盖脸把这边的政府官员给骂了一顿。“你们(Beep——)吃(Beep——)长大的吗,这么点(Beep——)事都处理不好!我(Beep——)是有资质的(Beep——)正规兽医,又不是(Beep——)第一次处理(Beep——)国际旅行。今天如果因为你们(Beep——)我的客户有任何(Beep——)损失,或者对我的(Beep——)声誉产生任何(Beep——)影响,我(Beep——)不会放过你们!”
湾仔在电话这头听呆了,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弱小、可怜又无助的形象才好像起了一点作用,被Dr. G来了这么一出,这下真真要生死未卜。
那边的兽医倒可能确实对Dr. G会做出什么产生了担心,终于答应通融。但不到大功告成,我们的心始终不敢放下:他们每天中午12点半准时下班,如果“有预约”的客户来不及看完,那她也没有办法。她从Dr. G身上受的气呢,自然是原封不动地发泄到湾仔的身上:“门口五米以外等着去吧。(不等彻底没别的事不会放你进来的。)”
怀着焦虑的心情,我登上飞往纽约的飞机,起飞前,惴惴不安地关了手机。
三个小时后降落,我第一时间开机,终于得知手续都已办全的好消息。过程说来也是一波三折,因为Dr.那一通暴脾气,湾仔被结结实实晾到了12点15才终于得以进门,抱着没有电的手机在正午的太阳下烤了两个小时,期间眼看着其他同样情况的顾客通过求饶得以准时办完离开……
在纽瓦克机场,抱猫咪安检
离开纽约的那一天,扑妹摄
终于到了要离开的日子,心下盘算的也是手续是否齐全、怕再有闪失,在公寓门前和湾仔匆匆话别,就押送两只猫咪出发去机场了。
从纽约飞上海,接受宠物进入客舱的,只有从纽瓦克机场出发的美联航航班(凡是和中国的航空公司共享航班号的航班都不允许,因为必须要符合共享双方各自的政策规定)。进入客舱的宠物不能超过13磅一只(布丁四舍五入卡线达标),必须装进符合航空旅行规定的包包,放在前排座位下方(因此头等舱、商务舱和经济舱第一排都不可以坐,因为没有前排座位下方这个位置)。每位乘客限带一只宠物。
到达机场,Check in很顺利,因为已经提前买好了猫咪的位置,工作人员对于宠物登机也司空见惯,三下五除二就办完了手续。但看了网上这么多攻略,都没有提到带着宠物坐飞机是怎么进行安检的,他们到底算是行李,还是算是乘客呢?
到了安检的关卡,工作人员告诉我,装宠物的包包是行李,放在履带上,宠物是乘客,要由我抱着走过安检通道。
我打了个激灵。粉圆和布丁在如此喧闹熙攘的环境里,已经在包包里哆嗦个不停,拿出来万一抱头鼠窜捉不回来,根据我此前阅读的“海量报导”,那可是分分钟要被机场警察击毙的。
我爸妈此前都没有和他们或任何宠物相处的经验,看来只能由我来抱两趟。先从布丁下手,安检的黑人大婶贴心地让我们单独走了不用排队的通道,满眼流露出对小家伙的喜欢。
顺利把布丁装回包包,跟黑人大婶解释了为什么粉圆也要由我来抱,我就钻回安检队伍把粉圆也接了出来。
我们常开玩笑粉圆是“独立新女性”,凡事有自己的主见,被强行抱着更是她所不能接受的。平时在家,自然不会强迫她,一挣扎,就由她撒腿跑开。
这回抱着她安检,自然也是百般不情愿。几秒钟后,便开始左右挣扎想要下地。在这复杂的情势下,怎么能把她放开。我强行抱住她,却发现行李的安检队伍似乎是卡住了,能看见她的包包还在另一头没进去呢。
正在着急,粉圆隔着我的毛衣,往我手臂上狠狠拉了一道,鲜血淋漓渗出。忍着痛又等了许久,终于把她放回书包,大婶贴心地给我碘酒和纸巾擦拭。
我赶紧把毛衣袖子放下。爸妈还没和小家伙们建立起感情,如果看到这一幕,难免要对粉圆印象不佳。
5月25日晨,上海。
十四个小时的煎熬终于结束了。
上午起飞上午降落的航班,全程都在白昼中度过,小窗板只能一直往下放着。偶尔想要有些光亮,拉开一丝缝隙,发现窗外白得刺眼。担心猫咪会受到惊吓喵喵个不停,引来侧目,赶紧又把缝隙关了起来。
还有两个小时就要降落了,飞机突然如同过山车般起伏不定,机长广播:“亲爱的乘客们,从现在到降落,都会是这样的节奏。”
此时,我自己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,不知是心理作用,还是因为分明听到脚下的旅行袋里,“啾”“啾”作响。
其实猫的声音很轻,尤其是在飞机震耳欲聋的引擎声里,这种声响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。但这一路带猫回国,我们还是经历了步步惊心。网上的攻略,左一个“击毙”右一个“隔离”的,让人难以心安。
终于降落了。伸手去确定两只猫咪还会动,不错不错,还有呼吸。余下又是漫长的等待。终于舱门开了,我们依然遵循不给讨厌小动物的乘客添堵的原则,决定殿后。
上了摆渡车,后排引擎盖上有巨大的空间,我和爸爸决定一人一只把装布丁和粉圆的袋子提到引擎盖上,让高瞻远瞩的他们终于不用再对着臭脚丫子。一路安静的他俩却爆发出闻所未闻的哇哇大叫,默契爆表。吓得我们赶紧把袋子提起来悬空。
看来这一路的挑战还没有结束……
本文编辑自每日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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